清晨五点,闹钟还没响,我已经习惯性地醒了。伸手摸向床头,触到的不是锃亮的话筒,而是沾满泥土的橡胶手套。推开窗,混着鸡粪和青草味的风扑面而来,远处此起彼伏的鸡鸣声,取代了曾经直播间里熟悉的倒计时滴答声。
站在农场的木栅栏前,看着晨光里那群扑棱着翅膀的芦花鸡,恍惚间竟觉得这场景比聚光灯下的舞台更让人心安。昨天刚把一批新鸡苗引进鸡舍,蹲在潮湿的泥地上给它们喂食时,后腰传来的酸痛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初入央视的日子。那时为了一场直播,我能在演播室里连续备稿十多个小时,浑身像被抽了筋骨般绵软,可心里头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。
转行养鸡这事,最初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诞。曾经站在全国观众面前,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,享受着掌声与鲜花;后来迫于生计,在商演舞台上扯着嗓子唱着过时的老歌,看着台下寥寥无几的观众,心里满是不甘与落寞。每一次走下商演舞台,听着主办方那句客气又疏离的“辛苦了”,都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小丑。直到那天,我在老家的集市上,看见一位大爷推着装满土鸡蛋的小推车,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着对生活的热望。那一刻,我突然意识到,或许人生的价值,并不一定要在聚光灯下才能体现。
决定养鸡后,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。昔日的同事委婉地说我“想不开”,曾经的朋友笑话我“自甘堕落”。可当我真正卷起裤腿,踩进农场的泥土地里,才发现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着独特的生命力。记得第一次给鸡苗接生,看着毛茸茸的小家伙从蛋壳里钻出来,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世界,那一刻,我的心都要化了。这种鲜活的喜悦,比任何一次节目获得高收视率都来得真实。
当然,养鸡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浪漫。暴雨夜要顶着狂风去加固鸡舍,生怕那些脆弱的小生命被风雨侵袭;鸡群生病时,整宿整宿地守在旁边,心急如焚地联系兽医;就连平日里最普通的喂食、清扫,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体力。有一回,因为疏忽没及时处理鸡舍的粪便,导致几只鸡感染了疾病,我自责得整晚睡不着觉。但正是这些琐碎又艰辛的日常,慢慢磨平了我曾经作为“央视主持人”的那份傲气。
现在的我,早已习惯了穿着沾满泥土的靴子在农场里穿梭。有时候站在鸡舍前,看着夕阳把鸡群的影子拉得老长,会想起以前在演播室里等待直播的时光。那时的我,总想着要在事业上攀得更高、走得更远;如今的我,却为了一只小鸡的健康成长而欣喜若狂。这种心境的转变,起初让我惶恐不安,可随着时间推移,我渐渐懂得,人生本就没有固定的轨道,重要的是找到让自己内心踏实的活法。
昨天,一位以前的同行给我发来消息,说在网上看到了关于我转行养鸡的报道,语气里满是惋惜。我回了他一句:“你在演播室里看到的是光鲜,我在鸡舍里尝到的是烟火。”放下手机,我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,给鸡舍消毒、检查饲料。看着这群朝夕相处的“伙伴”,突然觉得,能远离喧嚣,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,何尝不是一种幸运?
夜幕降临,农场渐渐安静下来。我坐在简易的工棚里,翻看着手机里鸡群的照片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曾经以为失去的光环,原来不过是过眼云烟;而现在拥有的这份踏实与满足,才是生活最珍贵的馈赠。明天又是新的一天,我期待着和我的鸡群一起,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在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,书写属于自己的新篇章。 |